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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光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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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大利,加百羅涅家族是可以同彭格列齊名的黑手黨,兩家堅不可破的友盟關系也使彭格列倡導的秩序得以在西西裏延續下去。很早以前我就納悶,加百羅涅首領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老實說,我還真沒想到整個歐洲大陸找得出第二個和喬托一樣天真的聖父,所以之後某段時間看佐法拉利的目光,總帶著點百聞不如一見的悲劇色彩。

加百羅涅的總部雖在意大利本土,佐法拉利卻攜帶一幫心腹跑到西西裏,在他學生面前馬首是瞻——當然我是這麽認為的。

佐法拉利不喜歡黑手黨之間必須的交際和業務往來,聽卡斯珀大叔說他們幾年前就買下了附近的大片土地搞起了農場經營,佐法拉利每日樂此不疲地當自己的農場主,偶爾客串黑手黨首領處理家族傳過來的重大事務,派個委托人就搞定一切工作,生活逍遙自在、圖一個清閑安靜。

很快我就發現沒那麽簡單,我脖子上的項鏈不見了,黑薔薇項鏈。

我驚訝至極,立馬找上門旁敲側擊詢問佐法拉利,他也沒隱瞞,幹幹脆脆把那東西是他下令沒收的事挑明。佐法拉利也在調查露拉是毋庸置疑的,他毫無保留地把手裏掌握的線索都告訴了我。

他已經從阿諾德那裏知道項鏈是奧地利威茲曼公爵的信物,被露拉拿走後陰差陽錯到了拉維尼婭的手裏。這是進入七人聖裁團的關鍵之物,是在那個組織裏身份的象征,所以被企圖瓜分利益的各方所覬覦著。

被我撿到的事是我之後告訴他的,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但對於佐法拉利能把情報共享這一點我挺感動,他沒因為這條項鏈關我小黑屋真是太好了。作為回報,我猶豫了幾天把斯佩多可能也持有黑薔薇信物的事透露給了他,意外的是佐法拉利的反應完全沒有達到我想象的程度。

轉念一想,和阿諾德這個萬年霧守黑關系如此密切,不可能不知道阿諾德大人一直以來都以和斯佩多作對為己任,就一定被提醒過要提防這個執著於背地裏放暗槍的角色。

阿諾德或許從很久以前就把懷疑的苗頭指向了家族的霧守,D·斯佩多,只是苦於找不到證據。

佐法拉利皺著眉頭在屋裏跺了幾圈,自言自語,“如果斯佩多真是聖裁者之一,那麽我們基本可以確定另一位聖裁者了。”

“誰?”我緊張得正襟危坐。

“巴利安。”他停住望向我,“Sivnora。”

“斯佩多不希望你和阿德麗娜活著可以理解,明顯在你中招的那天巴利安早就埋下了事件的伏筆。Sivnora突然出現不只為了向彭格列示威,他也在坐觀全局,作為受益者之一。”

“他讓霧術士控制我也罷……你說過巴利安也在現場準備了晴術士,格雷科才轉危為安的啊!”

“我想,這也是斯佩多沒有料到的地方。”佐法拉利開始坐在桌前草擬電報,“Sivnora不是個會單純聽命於他人的人物,不會一板一眼按照斯佩多鋪好的路走。”

他將寫好字的紙對折幾次,走到門口交給卡斯珀,隨後關上門繼續同我說話,“這就是我們取勝的轉機。”

原本都將走向死亡的我和阿德麗娜活了下來,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也不期望像我一樣永遠和好人靠不上邊的渣有什麽洪福了。

活下來的我,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佐法拉利這句話的意味所在。

佐法拉利的目標在於弄清楚聖裁團的“黑薔薇”到底是個什麽計劃,就算我把從詹姆斯那裏聽到的只言片語告訴給他,好幾個月我們都毫無頭緒。

不過詹姆斯提到的“十八世紀歐洲的黑薔薇”引起了佐法拉利的興趣,他把重點轉向了史料等一些紀實書籍。我對意大利文不太敏感,沒有和他一起窩在書房裏,平日太清閑就在院子裏抽鞭子玩。

留在這個小鎮的農場養傷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年,期間也從佐法拉利身邊的人那裏聽說了些彭格列的動向,但是真是假不好判斷,佐法拉利也從不和我談起家族的事,顧及身在別人屋檐下,我便不好多問。

半年後的某一天,我在小莊園的院子裏立好幾架蠟燭臺,依次點燃後站到十步之外,照例揮舞長鞭把看準的那一支火苗給抽滅,這種練習我已經進行了好幾個月,是佐法拉利教的——這個男人傳說中能用鞭子卷住迎面而來的子彈,是個深藏功與名的鞭法高手。

聽我這麽描述過的佐法拉利驚得一口咖啡噴到了桌布上,“誰胡編亂造的!?卷子彈是什麽玩意啊!”

“據說,是阿諾德先生。”卡斯珀兢兢業業擔當旁白。

“這一手果斷賣隊友。”我悠悠補刀。

這一天我沒滅幾根蠟燭,佐法拉利就頂一張洋溢著燦爛笑容的臉就興沖沖奔進了院子直沖我這頭而來,破壞了我的節奏,“吶吶出彌出彌~~~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要不要聽,要不要聽?”

我深吸一口氣,手起鞭落滅了一根蠟燭,“滾。”

“哎呀出彌好冷淡!”他一副傷心欲絕的委屈樣湊過來,看得我愁腸百結。

“佐法拉利你今天是吃撐了嗎?”我沒好氣背過身不想理他。

“你想不想找點事做~?”

“不想。”

“嗚嗚嗚嗚……”

我嫌他站在一邊礙眼,目不斜視把下一招鞭子的落點定位到了這只躲墻角畫圈圈的大型犬身上。只聽一聲驚叫,佐法拉利捂著痛處蹦起來,縮躲著直往我這邊瞅,“嚶嚶嚶卡斯珀,出彌她欺負我!”

“叫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的,公主大人……卡斯珀去隔壁買明年春天用的種子和肥料去了。”我漠然瞥看他,繼續漫不經心抽我的蠟燭,直白地表示賣萌這招在我這裏不好用真的。

手裏的鞭子沒有像我想的那樣收回來,我有些詫異地回頭去看是否卡在哪裏了,卻看到身著熟悉黑風衣的青年面不改色讓鞭梢纏在手腕上,啟唇便是一地冰霜,“膽子越來越大了花岡出彌……”

“那麽,就由我轉告你吧。”

啊哦——

從大魔王手裏拯救公主的勇士來了。

很大程度上我需要在這個社會察言觀色,來辨別佐法拉利所謂的好消息是“阿諾德來了”還是“我給你找了點事做”。

後者最大也就坑蒙拐騙榨取我的剩餘價值,前者則簡直可以和禍國殃民畫等號。

阿諾德此行來訪並不是專門因為我而來,他只是在前去奧地利重新收集威茲曼和聖裁團之間關系證據的途中順道過來,他的此番舉動也間接說明彭格列覺察到了聖裁團在近期有大的舉動,我們需要加快調查進度。

我滿心希望阿諾德帶上我,誰知道他轉手就把我賣給了加百羅涅。

這不得不讓我疑惑,阿諾德大人顯然不希望我插手露拉事件,他在避免重蹈覆轍嗎?……只要我繼續“執迷不悟”地探查下去,再度襲來的死亡威脅不知何時會降臨到我頭上。

加百羅涅家族近一兩年來一直對西西裏卡塔尼亞附近一個名叫霍德的小鎮進行物資支援,但近期有人回報物資和資金流動情況出現異常,恐有人從中作梗。西西裏東南部剛崛起的菲力爾德家族急於擴大勢力範圍,佐法拉利懷疑是他們動了手腳,他不信任霍德那幫管理者的數據真實度,除了派遣己方的人員前去核對別無他法。

在被加百羅涅收留的半年後,我卷起鋪蓋被送去了霍德小鎮幫別人數錢。

不容我抗議,阿諾德的話裏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況且知恩圖報這等說法我還是了解的,佐法拉利的委托若加推辭有違我人生的信條……

——如果我還有那玩意的話,我就得堅信它仍是組成我的一部分。

兩個星期的趕路,我在六月下旬到了這座山谷裏的小鎮。鎮上只有三十戶,人口不過百多,小得我廢了老大的力氣在地圖上都找到標記。

小鎮坐落在丘陵地區,周圍零星分布著幾平方公裏的樹林,鎮郊環繞著大片西西裏難見的平原草場,星星點點撒落其中的白點是羊群,天空顏色飽和度很高,風景秀麗令人心曠神怡。

按佐法拉利的提醒,我拿著加百羅涅開具的身份證明找到霍德自衛隊隊長,這個名叫湯姆的四十歲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不相信這麽遠的路我這樣一個女人是獨自趕過來的。

所以加百羅涅你能再摳一點嗎,你忍心讓我一個人長途跋涉上任敢不敢給我幾個隨從讓我耀武揚威一把。

霍德自衛隊頗有點彭格列前身的樣子,不過他們是獨立在各大家族之外的小團體,活動的範圍也絕不會超過霍德方圓十公裏。這裏的人民不想依靠腐朽的政府和虎視眈眈的黑手黨,他們的願望只是保證婦女孩童能夠放心走夜路,沒有剝削和無休止的勞役、戰爭。

因為欲望小得可憐,小鎮人民的生存狀況也令人堪憂,這便是加百羅涅支援這裏的理由,佐法拉利沒有向這裏的人索取任何回報。

湯姆最終還是沒說多餘的話,禮節性表示歡迎後我被安置在了小鎮簡陋的旅館裏。他對我這樣的外鄉人依舊充滿了過於謹慎的敵意,將我帶進房間時就有意無意輕蔑地警告我說:“這不是小姑娘該來的地方,別把霍德想得有多安寧,巷子裏那些齷蹉的寄生蟲能把你從頭到尾剝個幹凈。”

湯姆的視線毫不遮掩地落在我的胸口,他也許把我當成了那種報喜不報憂,吃了回扣就亂寫回覆的人,還是某種養尊處優出來調研視察的官方人員。

我沒有辯解,當著他的面整理行李,明著表示不會被這點不值一提的困難嚇倒,湯姆不快地擰緊眉心關門而去。

我大可拔出槍對準他的腦門,告訴他別小看那些人畜無害的女人,特別像我這種一看就不是老實人的。

但情況不允許,在霍德我屬於單槍匹馬執行任務,任何暴露實力和目的的行為就像成為前路自己鋪設下的絆腳石。因為沖動我吃了太多虧,如果不想成為阿諾德口中“嘗到慘烈代價”的可憐人,我第一就需要理智。

這個時代教會我的,不止糊斯佩多一臉而已。

得知我作為加百羅涅代表到達小鎮後,鎮長和鎮上的治安官明顯都手忙腳亂了一番,我要求的物資報表他們也借口人手不足拖延了提交時間。

我沒有揭穿這點小把戲,如果這些混蛋能在幾天內把巨大的漏洞補上也算他們的能耐了,我此行只是落實資源的使用情況,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如果鎮上管理者和菲力爾德家族勾結虛報了物資使用狀況,亂上加亂地處理他們遲早都會露出馬腳。

所以說,我這種人天生就帶著成為眼中釘的氣場,我給出回報家族的最後通牒愈近,那些碩鼠就越不安,為此湯姆難得好心提醒我沒事不要亂晃。說這句話的他表情活像我欠他五百萬,比起擔憂我的安危,我更願意將其理解為在他的地盤上出事不好收拾。

這個性情急躁火爆的男人不喜歡麻煩,恰恰有點同另一個急性子的男人相似。不過,我樂於給性格欠佳的男人惹麻煩。

他終會幫我解決我撂下的攤子,無聲地示意我,一切都好。

真可惜應該早一點讓他知道的,我為什麽偏偏賴著他。

我在彭格列裏訓練出的敏銳並沒有因為半年的安逸而退化,這幾天我時常感覺到自己被某種目光久久盯著。我沒有特意去尋找目光的來源,也沒有故作驚慌尋求湯姆的保護,這樣做無疑打草驚蛇,我倒要看看他們會耍什麽花招。

某天深夜回到房間的我發現窗戶大開,吹進來的夜風將桌上一些電報吹落到了旅館後院。

很難想象那一刻心中浮出“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自己找上門”的興奮感,拜托下次引我出去有點常識好嗎,背風的窗戶怎麽可能有風進來,沒文化真可怕。

——隨後,我開開心心地裝作一無所知下到了空無一人的後院。

我很久沒動手身體都要生銹了,是時候動真格上發條了,抽蠟燭怎麽可能比抽人愉悅呢。我雖不想太快暴露,也不願任人宰割。

所以我發現黑暗裏靠近的幾個人影時,總有種看人形大沙袋的即視感,如果那時候內心的獨白能夠用文字表述,那麽一定可以總結為:

快來打我啊~!快來打我啊~!來啊~來啊壯士們~~~!

他們慢慢圍攏將我困在院子的死角,果然是沖著我來的。

就在我把幾個企圖伏擊我的人引至一角準備集中處理時,從他們身後更深的夜色裏突然竄出一個黑影!

那黑影行動速度極快,我的視野裏全是模糊的殘影,很難判斷這東西是什麽,只知道它的行動範圍不止在平地——它憑借沖來的加速度撂倒一個人後,直接一躍而起蹬住墻體翻身便是一個猛擊又拍翻另一個人,電光火石間就有三個人受擊倒地。

黑影閃電般發動了短暫進攻後,又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黑暗裏,不知道何時從何地再度發起攻擊。被攻擊的人發出尖利的驚叫聲,僅剩的歹徒們驚恐地把我遺忘在了一邊,他們心中的恐懼不斷擴大,在聽到一聲不明的低吼後到達極點。

消失的神秘黑影在我正對面的陰影裏,一雙眼睛像碧綠的寶石發出尖銳駭人的光,我心中一個咯噔,擔心恐怕也逃不過這一劫。

就算謹慎了,也回避不了自己身體裏根深蒂固的自以為是,我遠把霍德的危險想得太簡單。

幾秒鐘後,黑影發動了下一輪攻擊,它面對面直沖我而來,我的耳邊響起劃破空氣的嘶啦聲,完全沒有時間抵抗或是抽出腰間的武器,它徑直撲倒了我,有力的爪子摁在我的肩膀上將我壓在地上。

歹徒們見勢不妙,扶起受傷的同伴落荒而逃。

黑影死死地壓制住我,我感覺到它濕熱的呼吸,噴吐在我臉上的氣息讓我不敢動彈。見我紋絲不動,它更加靠近,鋒利的獠牙若有似無擦過我脖頸的皮膚,我緊張得大氣不出,心臟跳得厲害。

……

然後,一條粗糙的舌頭舔上我的側臉。

——等、等下?!!

……

我努力靠著還在發抖的手撐坐起來,黑影的兩只爪子搭在我的肩頭,用這種姿勢抱住我,一個勁舔我的臉。如此近距離,我清楚聽見它喉嚨裏擠出細碎的嗚咽聲,像餓極的小狗一樣。

很快它就被強行推開,怨念地吼叫一聲踱至我身邊,用毛發摩擦我的手,我驚魂未定下意識擡起手,它立馬就把頭湊到我手下蹭蹭,舒潤的鼻頭弄得我手心癢癢。

推開它的人帶著寬大的兜帽遮住了臉,他單膝蹲在我面前,向還沒回神的我伸出一只手。

眼前形勢轉變太快,我的心跳透過薄薄的皮膚將全身震動得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平覆下胸口的起伏,我深吸一口氣,直接倒向他,扯下兜帽,狠狠抓住他的領口,用力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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